关灯
护眼
字体:

三张纸条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会儿出现了白匪的法庭,那个亲爱的同志在敌人面前,咬着牙,忍受着种种酷刑。一会儿又想到山上的游击队,他仿佛看见山上的同志们,擦好了明火枪,在那山神庙旁边眼巴巴地等着这批火药。他仿佛又看见一队队的白鬼子,押着我们的同志往城里走,游击队的同志就在山梁上望着,他们因为等不到这些东西,就用仅有的那几支快枪,亮着梭镖,冲向押送受难同志的白鬼子的队伍,而后,战斗失利了,同志们有的牺牲了,有的受伤了,那些受难的同志和群众又被押进了敌人的牢房……而这,都是因为火药没有送到的缘故。想着、走着,“吧嗒”一声,箩筐撞到一个水果摊上了,他才惊醒过来。

    程元吉连忙走到路边上,找了块石阶坐下来,点上一锅烟吸着,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必须想出办法,做出决定,但是怎么也想不出。他深深感到自己一个人是多么孤单,要是有个人商量一下有多好啊!他不由得又回想到刚才见到的那个接头的同志,从他的面貌、表情一直想到他说的话……

    “对了!”程元吉仔细揣想了接头同志最后的话以后,不由得两手一拍叫出声来,倒把身旁一个晒太阳打瞌睡的老头吓了一跳。

    他又把这意思重新想了一遍,一点儿也不会错:“屋里有面”就是说城里还能买得到黑药,剩下的就要自己想办法了,这办法就是自己设法弄钱来买!他连忙起身,在城里转了一圈,跑了几家猎具店和爆竹店,大致打听了一下价钱,就动身回家了。

    一进家门,老婆望着他那急慌慌的神色,担心地问:“出了什么事啦?”

    程元吉且不答她的话,反问她:“咱的米还有多少?”

    “还有二百来斤吧!”

    “装米箩,我要卖了它!”程元吉说罢,又抓了把石子在地上摆弄着算起账来。

    老婆懂得他这说一不二的脾气,就动手装米。一边装,一边忍不住问道:“什么事用钱这么急?卖了以后大人小孩吃啥呀?”

    “少啰唆!床底下有南瓜,地窖里有红薯,还能饿着!”他又计算了一阵。算完了,他双手抱着头,发起愁来:就是卖了米,钱也还差得多呀,再从哪里弄钱呢?他打量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想找出点值钱的东西来。但是可怜,这个遭到白匪洗劫的家,除了一张破旧的木床,一卷破得像麻袋似的铺盖,一口锅,几个瓦盆以外,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走着、看着、想着,眼睛慢慢地在屋角里那只旧箱子上停下来。他呆呆望了一阵,蓦然狠狠地跺了跺脚:“就这么办!”说完,他走到老婆跟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肩膀,放软了口气说:“兰子妈,跟你商量个事……我想把咱那块地卖掉!”

    “卖地?”老婆很少听到丈夫用这样柔和的口气说话,猛一听,不觉有点奇怪;但等听完了,又大吃一惊。

    “是啊,要卖掉!”程元吉说,“不瞒你,我用钱给山上置办东西。咱们,卖了地再租点地种,我多打几个长工,你多做点针线,还能过得去;可山上……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咱拍拍胸膛摸摸心,不能不管哪!”

    老婆没有说什么。她懂得丈夫的心,也知道这事果真要紧,她不声不响地拉过箱子,找出那张地契来,交给丈夫,却不禁流下泪来————她心痛自己这点唯一的家产呀。其实程元吉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这点地,甚至这全家人,比起解救受难同志的事来,显得太微小了。他伸手接过地契,望了女儿一眼,安慰地说:“算啦,想开些吧!多想想共产党和红军给咱的好处。咱们吃点苦,将来革命成功了,多少穷苦人的福都享不尽哪!”

    经过一晚上的奔走,地契又落到了萧家地主的手里。虽然价钱差得多,但程元吉也顾不上那许多了。他带上这笔钱,第二天一早又进了城。自然,在购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少不了又费了些劲:对这家店说要打猎,对那家店说要做爆竹,好容易凑集了十来斤黑药,和一些黄药。剩下几个钱,又买了一点儿医药。

    傍晚,他找个僻静地方,把这些东西装到粪桶里,上面隔着油纸盖上层干粪。他的身份掩护了他。他混过城门岗的盘查,出了城,一气就赶到了指定的地点。

    小小的破山神庙里挤满了人,正像程元吉想象的一样,人们都眼巴巴地望着呢。队长、政委焦急地在庙门外走来走去。大家一见程元吉来了,连忙迎上去。政委接过药包,高兴地拍着程元吉的肩膀说:“老乡,真得谢谢你呀!”

    “嗳,算啦,自己人嘛,说这干啥?”他本想把自己做的事瞒过去的,但想起了接头站遭到破坏的事,就说,“只是那个接头的地方再也别去人了。”接着就把事情的经过谈了谈。

    队长、政委和同志们都静静地听着。听完了,政委紧紧地抓住程元吉的手,激动地说:“好老乡!你这样爱护自己的军队,我们也永远忘不了你!只是……”政委搜索了一下衣袋,为难地说,“只是我们一时没法报答你。这样办吧!”他摸出钢笔,在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头,借着电筒的亮光,写下了几个字:今借到灵田村程元吉老乡火药十六斤,药品一部。

    中国工农红军游击支队支队长 柳笙

    政委 吴功强

    一九三四年十二月十八日

    政委写完,交给支队长看了一下,盖上了图章,递给程元吉说:“请你把这个保存着,等以后局面打开了,我们再照价偿还你!”

    看着这张纸条,程元吉的眼里忽地涌出一股泪水,他仿佛觉得心要跳出来。眼前的情景又使他回想到三年前另一张纸条的事了————这些人,为了劳苦群众的事,奋不顾身,可是当需要群众的帮助的时候,却是这样斤斤计较、分毫不爽啊。他用颤抖的手接过了纸条,说:“好,我收下。等你们,不,等我们胜利了以后再说吧!”

    在这以后的日子里,红军游击队同志的确没有忘记这个生活在荒凉残破的山村里的农民,他们关心着程元吉一家的生活,也把一件件的革命工作交给了他。而程元吉也总是豁上身家性命,来为革命工作。

    可惜这样的生活没过多久,这里的游击队向新的地区转移了,后来他们又和别的游击队合编成新四军,一直开往抗日的最前线。从此,程元吉和自己的队伍又断了联系。

    四

    竹林茬出了新笋,茶树绽开了嫩芽,一九四一年的春天来到了武夷山区。

    程元吉领着女儿兰子,到她的外婆家帮忙采收了第一季早茶,就赶着往家走。

    在红军游击队走后的几年里,程元吉是咬着牙熬过来的。他老婆得病去世了,他拉扯着年幼的女儿,过着半饥不饱的日子。这艰苦的折磨,使这个年近半百的老人更加苍老、衰弱了,他留起了花白的胡子,他的背也微微驼了些,甚至走这山路也磕磕绊绊,跟不上脚了。他索性放慢了脚步,仔细地看起山景来。这条荒僻的小路上,几乎每一棵树、每一块山石他都熟悉。红军在的时候,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踏着这条小道去支援前线;后来他也曾走过这里去秘密地送过信。而那心爱的红军、游击队的同志们就是踏着这条小路走上抗日前线的。红军,什么时候打败日本鬼子再回到这里来呢?

    兰子紧紧地跟在爹的身后。就像一棵翠绿的新竹一样,几年来,她已经长大成人了。她还带点孩子气,有时候,会连蹦带跳地跑到爹爹的前面,手里拿枝柳条,抽打着路旁的茅草芽儿,口里哼着山歌。跑跳了一阵,她等着爹爹走上来,便凑到跟前,小声地问:“爹,你又想红军了?”几年来的生活里,她已经很熟悉地从爹的神情上看出他的心事。

    “嗯!”程元吉点点头。

    “你老讲红军,红军,可是红军是些什么样的人哪?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红军在打日本鬼子哪,打完了就回来……”

    爷儿俩边走边谈,又走了一程,刚刚翻上一架山梁,忽然兰子拉了父亲一把:“爹,有人。”他抬头一看,望见远处两个人正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眼角还不停地往他们这边瞟。程元吉认出那正是本保的保长萧魁五,另一个是他的狗腿子。这家伙在红军撤走时,就回乡了,当上了“业主团”团长、保安队长,夺田、倒算、杀害革命群众,无恶不作。抗战爆发,红军游击队出征以后,他又当上了保长。程元吉恨透了这个家伙。现在从他那醉醺醺的神态和淫邪的笑声里,又觉出这家伙一定不怀好意,不由得下意识地看了女儿一眼;兰子也意识到了什么,手攥着拳头。这时,那两个家伙已经赶上来。萧魁五拉下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脸孔说:“老吉,抗战救国你该懂得,你的那笔壮丁费该缴了吧?”

    程元吉瞪了他一眼,没有搭腔。

    “哼,你这块红骨头,没砸烂你就是便宜!这笔账现在就要算,没养儿子拿女儿顶上!”那家伙喷出一股酒气,转身向狗腿子喊了声:“动手!”就向兰子扑去。

    兰子一步跳到崖边,对着萧魁五狠狠地说:“你敢再往前走!我跳下去,也要把你这狗东西拖下去!”

    程元吉觉得血一直往上涌,他毫不迟疑地弯腰搬起了一块石头,蓦地举过了头顶,要朝萧魁五砸去。“不许动!”狗腿子的一支驳壳枪顶住了他的胸膛。

    正在这紧张的时刻,突然,唰的一声,一块石头飞过来,正砸在狗腿子的头上,那家伙哼了一声倒下了。接着道旁山石后面的树丛里跳下一个人,一脚踩住狗腿子的手腕,把枪夺到了手。

    萧魁五早吓愣了,等他想起拔腿逃跑,一颗子弹把他的脑袋打得开了花。

    那人把这些都做完了,从容地吹了吹枪口里吐出的硝烟,爱惜地把枪放在手里掂了掂,又用大拇指推上了保险机。这工夫,程元吉才仔细看了看那人。那人蛮年轻,看样子不过二十三四岁,穿着一身满绽开棉絮的灰军装,头发老长,几乎盖住了耳朵,脸颊瘦得深深地陷下去,由于失血而显得苍白。特别使程元吉注意的是那人左臂整个吊在脖颈上,肩胛处用一块破布包着,大概是受了伤,暗黑色的血渍夹杂着灰土粘在布上。而且可以看出,由于刚才的剧烈活动,伤口疼得厉害,他正咬牙忍耐着,他那雪白的前额上渗出了一粒粒的汗珠。程元吉一时判断不出这是个什么人,他以掩饰不住的惊奇的语气问:“你是……”

    “是新四军!红军!”那人笑了笑,把枪插在左肋下,伸手指了指两个坏家伙的尸体,“来,‘红骨头’老乡,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先离开这是非地以后再说。”

    听说是红军,程元吉和兰子姑娘都兴奋起来了。他们爷儿俩帮着这个年轻的战士把尸体抬到路旁远处的树丛里藏好,又把路上的血迹收拾了一下,三个人就偷偷溜进了一片茶林。

    在这僻静的茶林里,青年战士详细地谈了他的来历。他名叫齐胜,原来是新四军的一个排长,“皖南事变”时因为战斗中被手榴弹震昏了,落到了敌人的手里。随后被押运到江西,准备关进集中营。就在运送的路上,他们几个人打倒了押送兵逃跑了。在逃出的时候,被敌人的子弹打伤,他只好带伤沿着山林没人处乱走,东走西转,来到了这里。他正要下到山沟里找水喝,刚巧碰上了保长行凶。

    见到了自己的亲人,听到了自己队伍的消息,程元吉又兴奋又激动。他不停地询问着红军的一切。谈着谈着,不觉太阳落山了。直到女儿提醒,程元吉才想起他们还在荒野的山林里,他抱歉地对齐胜说:“你看,只顾说话了。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到江北去,找自己的队伍去!”齐胜说。

    程元吉说:“你这样满山乱跑也不是个办法,再说你伤得这么厉害,走这样远的路,怕也受不住。我看倒不如先到我家躲躲,养养伤。等伤好了再想办法。”

    齐胜寻思了一会儿,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就同意留下来。等天黑定了,程元吉和女儿搀扶着齐胜,回到了家里。

    从此,程元吉家里就暗地里增添了一个客人。他在房后竹园深处的一堆稻草里给齐胜安置了一个住处。白天,齐胜就在草垛里躲着;程元吉出去给人做工、贩卖青菜,家里有兰子姑娘照顾着齐胜吃饭、喝水。夜里人静了之后,齐胜就偷偷地出来,洗洗伤口,和程元吉爷儿俩谈谈,和老人睡在一起。

    开始,因为保长的死,风声还紧了一阵,不久就平静下去了。在这些日子里,程元吉不管白天做工多么劳累,晚上都要和齐胜闲谈,而且总是齐胜催过几次才肯睡下。兰子姑娘早在童年的时候,就听到爹爹说过红军的许多事情,红军,在这个姑娘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现在,果然见到红军的人了。她像照顾自己的兄弟一样照料着齐胜的饮食和伤势,并且一有空闲的时候,也像爹爹一样仔仔细细地问起新四军部队的情况,特别是女战士们的生活。

    程元吉家里自从红军游击队走后,六七年来从来没有像这些日子这样欢快过。但是有一件事却使程元吉着实发愁:原来齐胜的伤擦着了骨头,住在这里,没有药治,只能用点盐水洗洗,伤口总不见好;这几天伤口有些红肿,人也发起烧来;想买点药吧,自己没病没灾的,又怕引起人们怀疑。而且因为几天没找到工作,吃粮也快完了。他们爷儿俩掺粗夹杂省出米来,怕也支持不下来了。

    这天晚上,齐胜突然发起了高烧,程元吉急得一夜没有睡觉。第二天刚放亮,程元吉把女儿喊醒,悄声地说:“我看齐同志的伤是非治不可了,我想把他送到城里去请大夫瞧瞧。”

    “那……叫人看见了怎么办?”姑娘惊异地问。

    “我就说他刚从南洋回来,因为不摸这里情形,叫民团放哨的打伤了。就是他的身份……”程元吉沉吟了一下,说,“这就要你帮一手了。你梳个髻吧!”

    姑娘红着脸,会意地点了点头。

    程元吉也笑着说:“好,快去打扮吧,咱这就走,爹先借钱去。”

    “爹,这不是钱吗!”说着,兰子把母亲留给她的一支银簪子递给了程元吉。

    趁着早晨的雾气,程元吉背着齐胜,和女儿一块偷偷地溜出了村子,赶进了城。兰姑娘的装扮变得完全像个青年妇人了。这个装扮掩护了齐胜,他们顺利地骗过了保安团的哨卡,在城里找到一个药房。医生给齐胜看了伤,程元吉又买了治外伤用的药品和一些粮食、补品,姑娘也仔细打听了对伤者的护理方法。

    有药医治着,有东西调养着,齐胜的伤势很快好起来。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伤口已经长平了,身体也补养得强壮了些。这天晚上在闲谈的时候,齐胜吞吞吐吐地说出要走的意思。

    其实,程元吉也不是没有想到齐胜该走的事,在这里待下去也不是办法,队伍里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只是打发他上路的事还没准备好,而且住久了,猛然分别也有些舍不得;更重要的是最近程元吉有了一个打算,正在谋虑着,还没拿定主意。现在齐胜提出来了,他就说:“急什么,再过两天,等身子壮实了再说。”

    这以后的几天里,程元吉一直在忙碌着,赶着给人做了几个工,还借故出了趟远门,好像把齐胜走的事忘了。这天,程元吉搞来了一些米,交给女儿,让她全部做成打糕,还特地打来了半斤老酒。晚上,他把齐胜和女儿叫在一起,喝完了一杯酒,说:“齐同志,你要走,我也不打算留你了,要走,就趁今天夜里走吧!路,我已经探听好了:从这里往东北走,过松霞岭往正北,听说那块儿日本人要来,白军早窜了,趁这兵荒马乱的劲,走起来方便些。”

    说完,程元吉又拿过准备好的干粮和一个纸包,递给齐胜说:“这些东西你带上,路上吃;钱没有多少,带在身边,急用的时候花。”

    齐胜默默地接过干粮,却把钱递回去,感激地说:“阿叔,这些日子,多亏你老救了我。这恩情也实在难以报答,只好日后再说。这干粮我带上;你老和兰妹过生活不容易,这钱还是你们留着用吧!”

    “齐同志,看你说到哪儿去啦?你说我救了你,又是谁救了我?咱的军队和我是一条命哪!至于说到我爷儿俩的生活,这,我还有话要说。”说到这里,程元吉猛地一仰脖子喝完了最后一杯酒,抓住女儿的手说,“孩子,那天我问你愿不愿去参加自己的队伍,你说愿意!现在爹已拿定主意,机会难得,你就跟齐同志一块走吧!”

    虽然,兰子也早有这个打算,只是没想到爹会这样突然地就决定了。她沉默了半晌,才动情地喊了声:“爹!”

    “别担心我,你爹的骨头硬着哪,我总能苦熬苦撑着等你们回来!”程元吉把钱交给女儿,慈祥的语气里含着严厉和果断。说罢,看见齐胜脸上有为难的神色,又说:“齐同志,这事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为革命嘛,有东西出东西,有人力出人力!再说那天的事你也看到了,这样的世道,女儿大了我也不放心;跟上你去干革命,一来自己队伍里多个人手,二来我也了了一桩心事。再说,你们俩路上互相招呼、互相掩护着,也少遭点凶险。”

    这些日子相处,齐胜也摸到了老人说到做到的脾气,而且把自己唯一的女儿交给革命,这也是这个革命老人的心愿。想了一下,就说:“既然你老人家决定了,我一定好好把兰妹妹带给咱们的新四军。只是,阿叔,我怎样来答谢你呢?”

    “咳,”程元吉打断了他的话,“为了革命,这算得了什么?告诉你,我程老三这颗心算红透了!”说着,他又拿出了他那珍藏很久的两张纸条递给齐胜。

    看着这两张纸条,齐胜更加激动起来:这位革命老人在这么长的日子里,在各个革命时期,都是和共产党和红军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啊!

    深夜,程元吉把齐胜和自己的女儿送出了村,送上了向东北的小路。在朦胧的月色里,这两个青年人告别了老人,踏着细碎的星光,奔向北方,奔向长江,奔向抗日前线去了。

    程元吉目送两个亲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抹去脸颊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水,回到自己的竹寮里。刚刚坐下来,他看见油灯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打开来一看,原来是齐胜留下的。那上面写着:

    新四军主力部队,游击部队或革命政权的同志们:

    我是新四军的一个排长,在一九四一年“皖南事变”中负伤,多亏崇安县灵田村程元吉老人收留疗养,从三月十八日至四月二十五日,伤愈归队。因我当时无力将医疗、饮食费用偿还这位老人,故留此信。请同志们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见此信后,随时照顾这位革命老人,并望按一个革命军人应得的口粮,依上述日期偿还程元吉为盼。

    新四军×部排长 齐胜

    一九四一年四月二十五日

    程元吉把这张纸条仔细地读了两遍,小心地折起来,把它和另外两张纸条放在一起,久久地,久久地抚摸着它们。由于感情过于激动,他的眼泪又簌簌地流下来了……

    尾 声

    傍晚时分,程元吉老大爷向我说完了这三张纸条的来历。他把三张纸条连同我写的那张借据一道,小心地收藏起来,送我出了竹门。走着,他抓住我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前,像是开玩笑而又带些责备地对我说:“小伙子,看你又找斗又拿秤的,你能称出我老头子的心是几斗几斤吗?”

    走出好远,我还能听见他那爽朗的满足的笑声。

    这天晚上,我躺在露营地————一棵大树底下,久久不能入睡。白天的事和这三张纸条的故事深深触动着我。不,这不是几张纸条,是人民与自己军队亲密关系的辉煌的诗篇;这不是程元吉一个人,是全国革命农民的崇高形象!

    就带着这个三张纸条的故事,我来到了祖国的海防。每当我工作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个革命老人;每当有空的时候,我就和同志们讲起这几张纸条的故事。他,它们,给了我力量,鼓舞着我前进,教导我更热爱人民!

    也许同志们还要问:程元吉老大爷现在怎样了?这我也说不真。只是在一九五一年去南京开会的时候,我路过他的家,看望过他。他已经当了村的农会主席,土改中又分得了土地,政府还为他重盖了房子。他还是那么健壮,而且更有精神了。他告诉我,齐胜现在已经是某部的团长,参加志愿军到过朝鲜,现在正在哪个学校学习。他的女儿兰姑娘也当了某军后勤的卫生队长了。他俩在过去艰苦生活和战斗中产生了爱情,在一九四九年结了婚,生了小孩,不久前一道回家看望过他。谈到那几张纸条,他说,早在一九四九年之初,政府已经按照纸条的数字加一倍还给了他。但是这些东西他都没有用,一部分献给政府救济灾民,一部分做了抗美援朝捐献,给志愿军同志买了飞机大炮了。于是,这四张纸条又变成了一张————抗美援朝捐献的证明。

    现在,事情又过了几年,谁知他现在生活得怎样?他的身体该还好吧?头上的白发该更多了些吧?或许脊背也更驼了?但是,我仿佛还能看见他那精神奕奕的眼睛,听到他那开朗的笑声。也许,他已经在新成立的农业合作社里担任个监察委员————这差事对他挺合适————在为公共财产而操心;也许,正坐在充满阳光的敞亮的房子里,带着慈祥的微笑,看着女儿、女婿和外孙的照片,又对着绕膝的孩童们讲起这几张纸条的经过了。

    1955年11月5日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