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十步之遥时,一竿碧绿大竹突然横出根竹枝拦住去路,有节的瘦长脸自竹中浮现,悄声说:“别闯,老大下了障,可以听,不许进。”
妙雪眼睛一转,问:“还有谁在里面?”
“小桃。”
“在讲什么?”
“上一次天魔之战。”
妙雪冷嘲道:“跟她讲这个有什么用?连最低阶的法术都不会。”
有节“啧”了一声:“好聒噪的狐狸,哪来这么些问题?要听就听,不听请便。”此时正讲到武神褚炎激战魔皇非芜,真是少听一个字都要扼腕,所以有节这么说已经算客气的。
妙雪一撇嘴,心里很是不服气。
老大对那小丫头也太偏疼了!还只许听不许进,哼!我就偏要瞧瞧到底是怎么个行市!
妙雪一分灵识缓缓升空,好奇地俯览那残垣之后的光景。
只见小桃正盘膝坐在泉旁一块大石上,索南天一边讲古,一边以左手持玉梳,右手挽起她一股头发,修长五指灵巧如梭,翻卷挽转间竟将一把青丝梳成五片花瓣状,颤巍巍蓬而不乱。末了,摘一朵浅紫山花点缀发心,又簪上一只翠玉蜻蜓,这发髻便似活过来了一般。
小桃是小孩儿心性,见头发梳好了,也顾不上索南天还在讲天魔之战,跐溜一下就跳下大石,以泉为镜左顾右盼,“好漂亮呀!这叫什么髻?”
索南天被她打断了也不生气,“这是桃花髻。”
“桃花?以前都没听说过呀,妙雪姐姐那么爱美也没见她会梳。”
索南天眼神一动,往妙雪灵识所在处瞟了一眼,道:“一味求奢,只图其表而不修其内,美则美矣,终不过俗艳罢了。”
妙雪心里咯噔一下。
老大以前不仅从未批评过她沉迷物欲,还颇有些纵容之势,殊不知自己在他眼里竟如此不堪——纵然纷华靡丽,终不过一俗艳。
又思那句“只图其表而不修期内”,不正是点拨她应该摒弃浮华修心养性么?
神识回体,妙雪一张俏脸阴晴不定,内心是又羞又愧。遥想当年能投在老大门下,有武神为师是何等的欢欣荣耀,也曾勤奋忘我,却终究难抵红尘诱惑随波逐流。
耳边忽听得索南天一声低语:“勿忘初心。”
猛抬头,却哪儿有老大的踪迹?
倒是瑶瑶,跟看见夜叉似的瞪着她,“你……你的衣服。”
妙雪一身华丽绫罗如风卷残雪片片尽碎,满身金珠亦是灰飞烟灭,只余素衫荆钗。
“弟子受教。”妙雪恭恭敬敬向残垣一拜,就地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那一句“勿忘初心”醍醐灌顶,将凡尘俗物尽数洗净。
瑶瑶揣测必是才刚老大对妙雪有所劝诫,把这濒临歧途的灵兽引回正道,不禁暗暗点头,老大虽然看起来冷漠淡薄,其实对他们每一个都是很用心的。
思及至此,立刻也整顿情绪专心听讲。
而此时天魔之战已讲到尾声。
但听索南天平稳幽深的声音描述武神褚炎重创魔皇非芜后因疏松大意而遭冥火反噬险些功亏一篑,万幸有东君护法。
小桃问:“是苍木吗?”
索南天答是,又道:“可见自大自满终害己。褚炎自加封武神便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狂傲气焰暗长而不自律,正是为此一败埋下祸根。”
小桃不解:“武神不是赢了么?”
索南天淡淡地说:“虽胜尤败。”
瑶瑶暗忖:老大明明是讲自己的往事,为何却像在说别人似的?
妙雪却将索南天对“褚炎”的评价反复咀嚼。想起自己自诩聪慧便张狂,屡屡以小智戏弄他人为乐,又及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只怕已不知埋下多少恶果。
这么一想,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而瑶瑶以己度人,堂堂武神都因“不自律”而尝苦果,自己又凭什么对修行松懈怠慢呢?
由此可见索南天收妖还是很有眼光的,无论妙雪瑶瑶,抑或阿孢有节等,都是聪明剔透一点就通。
因小桃而起的这场讲古让众妖受益匪浅,自此严于律己刻苦求道,为早日圆满更进一步。
那边厢,单纯如水的小桃却没有妙雪等人的感悟,只惦记着:“那武神伤得厉不厉害?后来被东君救走了么?”
索南天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嗯,但他丢了梵天剑。”
“梵天剑?您的兵器不是也叫梵天剑么?”
“是啊。”
小桃眨巴着眼睛,恍然大悟,“难道您就是武神?”
索南天自嘲道:“在天界是武神褚炎,被贬下界就只是索南天。”
“哇!武神……”小桃小脸通红满面崇拜,正要张口再说什么,不想心头一阵剧痛传来,一口气没上来便直挺挺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