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丝虫

一天就是一天，”高稻灵笑了，“这案子啊，你抓得紧，它就办得快。抓得慢，它就办得慢，你要是不抓，这案子可就永远都破不了了。得，咱们还是看看都出了些什么幺蛾子吧。”

    最先发过来的一批结果，正是白天这六具尸体，对了，还有之前高稻灵在昆明勘验的那一具。

    第一例，江红梅，女，四十五岁，死因：浆细胞乳腺炎。

    经法医科详细复勘，死因的确如徐步摇所说，江红梅的病变乳腺内，没有细菌、真菌包括病毒感染迹象，确实是非细菌性炎症。

    而深度调查结果，出现了很大的矛盾点。

    其一，她是突发性病变，在过往病历中，连胸脯疼都没有犯过。

    病变时间就是在她山上为溪生科技公司采药之后，紧急入院后，急诊病房做出了乳腺癌末期的诊断。

    其二，这位阿姨虽然四十多岁了，可是一直没有嫁人，这是当地民警补充过来的侦察材料。

    但是，经过法医科详细勘验，江红梅的下半身，那层膜，有新鲜破裂痕！

    时间应该过了一些日子，你想提取检材做精斑预测试是扯淡的，但是从破裂痕和道内刮擦痕的程度来看，这种啪行为应该就发生在几天前，也就是这位阿姨胸痛跑去急诊的前后。

    其三，更为重要的一点，她的卵巢有出血点。

    “出血点？”徐步摇百思不得其解，“总不会是被男人捅伤的吧？我去，哪有这种鞭啊，进去了还能九十度拐弯？”

    “出血点是密集的，”高稻灵说，“你看这张造影，卵巢外膜破裂了，法医们对尸体做了追踪式解剖，她的腹腔、隔膜、胸腔，以及外层肌肉组织、皮下脂肪都发生了类似的现象，这似乎是一种动线轨迹，难道说是……”

    “虫？”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不过虽然这些轨迹很可疑，但是现在尸体内却找不到有相应寄生虫的存在。

    但是，找到了虫卵。

    “在这一组可疑动线的附近，她的腹腔、胸腔内，都找到了一定数量的丝虫卵。不过都已经失活了，是死蛋。”高稻灵喃喃的说，“丝虫，怎么会是这样一种动线呢？”

    第二例，李明月，男，二十四岁，死因：丝虫引发的“巨蛋病”。

    复勘结果问题很大。

    首先，丝虫引发的囊肿，在全球范围来讲，就算是在蛋蛋上，那也并不少见，在非洲的一些土著部落，现在还有集群式这种病爆发的现象，大家都戏称那些人为“巨蛋族”。

    那可比这个李明月严重多了，我看过网上的一些照片，人家出门办事都要带个坐垫，以便坐下来的时候能够有个柔软的东西衬住自己的大蛋蛋。

    非洲土著，好理解，饮食和卫生习惯都不好，被寄生虫感染也属正常。

    但我说这个话的意思是想告诉大家，这个事情，虽然看着可怕，但却不是那种能够将人秒杀的致命性因素才对。

    详细尸检结果认为，这孩子是疼死的。

    睾上面是神经末梢聚集的区域之一，平时你在地铁里伸出咸猪手骚扰女乘客的时候，如果那妹纸是个练家子，一膝盖顶过来撞击你的蛋蛋，你至少要弯腰疼上好半天，涕泪齐流。

    严重的能当场让你疼死。

    这就不正常了，因为就算是国外，非洲的那些案例，巨蛋内部的丝虫，其实是很讲究和谐社会精神的，你宿主继续做你的伟岸大蛋男，我继续呆在里头吃喝，谁也不折腾谁，说不准你还能活个七八十岁寿终正寝。

    可是，解剖结果发现，李明月的睾内，那些个丝虫极不安分，噬咬、穿插、违背规律交配繁殖的情况很严重。

    你想啊，你那两颗蛋子里头，分分秒秒一大把虫子在那里咬咬咬、啪啪啪、咚咚咚，你死不死？

    “民警排查资料显示，这个李明月是应届大学毕业生，虽然已经在大理找了一份工作，但是经过跟用人单位协商，许可他再享受一个半月的暑期休假，回家一段时间，八月份才去公司报道。”高稻灵眯着眼睛滑动屏幕，“就是这段时间，他上山为溪生科技公司采药，之后就蛋疼进了医院。”

    而大理警方也展开了深度调查，结果显示李明月在大理念书期间，校医和当地医疗机构的门、急诊记录中，也从来没有李明月睾病就诊的情况。

    电话调查他们班上的那些男生，很多经常和他一起去学校澡堂洗澡的，还有同寝室的男生，都说从来没有注意到李明月的蛋子特别大，如果有的话早就在学校传开了。

    第三例，贺国强，男，五十二岁，死因：骨化性气管支气管病。

    复勘过程动用了先进的医疗设备，那些个长在贺国强气管里的“牙齿”全都一颗一颗地取了下来。

    当然不是真的牙齿啦。

    经过检材化验证明，这些硬颗粒，没有珐琅质和氟化钙成份，铁定不是牙齿。

    但是，检测同时证明，这些东西也并非人类骨质。

    而是纤维！

    硬化的纤维！

    法医们一致认为，这是一种严重的“象皮肿”。

    人体要如何才能长出象皮？

    光靠人当然做不到了，需要依靠一种寄生虫来完成。

    巧得很，又是丝虫！

    丝虫是一种很特殊的寄生虫，它的饮食习惯很特殊。

    大部分的寄生虫在你的体内，它们的主要食物还是你的血，从血液中获取营养。

    偏偏丝虫的口味比独特，它只喜欢喝你的淋巴液。

    难不成它们认为白血球比红血球更好吃？

    因此，只有丝虫的活动，会造成人体淋巴液积聚于皮下组织，刺激纤维组织增生，使局部皮肤明显增厚、变粗、变硬形似象皮。

    “怎么又是丝虫？”徐步摇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第四例，田芬，女，三十九岁，死因：雪卡毒素食物中毒。

    痕检科配合法医部门进行了详细化验，发现雪卡毒素正是来自于死者体内的食物残渣——草鱼。

    这个事情最诡异的地方不在于它是红烧鱼还是水煮鱼，因为雪卡毒素是很顽强的，非但高温分解不了它，就连人类的胃酸也拿它没辙。

    问题是我上一章提到过的，雪卡毒素不应该在淡水鱼身上出现。

    两个科室费劲了脑筋，甚至出动民警去排查了当地的水产市场，都是一无所获。

    “总不可能，一条草鱼被人从河里拽出来，从昆明……我就算画条比较近的路线吧，拿鱼缸养着，坐飞机空运到广西，从北部湾下海，一个猛子扎到深海狼吞虎咽那些个有毒海藻，完事再一竿子将它钓回来，又拖到云南来做成一锅酸菜鱼给这个什么田芬大姐姐吃下去？”徐步摇简直就要抓狂了。

    “检测结果没办法说明如此奇葩的现象，”高稻灵摇摇头，“不过，他们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

    就是因为百思不得其解，所以痕检科发飙了，将胃内容里面尚未完全消化的鱼肉块——也多亏这位田女士口味重，酸辣鱼太刺激，所以并不是每一坨鱼肉她都细嚼慢咽，因此胃内容里面还有比较大的肉块。

    痕检科将这些肉块进行精密取样化验。

    结果在显微镜下，发现了被煮熟的丝虫卵！

    本着追根溯源的精神，痕检科强行勘验了这些比骨灰还要微末的丝虫卵。

    高浓度的雪卡毒素被检测了出来。

    “果然还是丝虫，丝虫将血卡毒素带入了这条鱼的体内，但是在寄生的过程中，丝虫也在鱼肉里面产卵了。但是这里有个问题。”徐步摇把身子挪了挪，招呼旺财用毛巾给自己搓背，“丝虫的常见宿主里面，没有草鱼啊，它一般都是随着蚊子或螨虫的唾液进入人体的。”

    第五例，杜飞，男，三十二岁，死因：急性肝功能衰竭。

    法医科将焦点都放在了死者肛周的那两枚印章图案的纹身上面。

    既然是纹身嘛，只要不是很久以前纹的，那一定能找到针孔。

    高倍显微镜一架，法医们全都傻了眼。

    刺青的确很新鲜，表皮上的创痕清清楚楚。

    问题在于，这不是针孔啊！

    在显微镜下，注射器的针孔是环形凹陷，而绣花针的针孔应该是圆锥形凹陷，甭管怎么说，都应该是比较规范的圆形才对。

    可这位杜飞哥哥的屁眼附近，那叫一个乱七八糟。

    跟狗咬过的一样。

    “他们判断，还真是咬的。”高稻灵说，“从生物学痕迹判断，他们认为是寄生虫侵入。”

    “你不会是又想说是丝虫吧？”徐步摇现在听到这两个字都做呕，“菊花可是男人相当紧致的皮肉，别说表皮层、真皮层，就算是最外面那角质层，恐怕都不是丝虫这种东西能够攻进去的吧？”

    “可是，他们在真皮层确实找到了由丝虫分泌物导致的急性期过敏和炎症反应，并且，这种反应从体外一直延续到体内。”高稻灵坚定地说，“体内，也发现了丝虫卵和入侵轨迹。”

    “这虫子成精啦？长牙齿啦？”徐步摇怪叫着，确实，正常的丝虫，我记得上一章跟大家讲解过，即便是发育完成的成虫，它的口长在头顶正中，周围也就是有两圈乳突罢了。

    怎么咬破人类的肛周皮肤钻进屁股里？

    “至于那种把死者的肝脏染成蓝色的物质，哦，也就是刺青的染料，他们也查清楚了，是三唑仑。”高稻灵补充说。

    “蓝精灵啊？”徐步摇懵了。

    这是一种蓝色的药片，原本是用来治疗失眠的，催眠速度比巴比妥还快，所以在那个年代人们把它叫做“速眠安”。

    至于“蓝精灵”这个名字，那是等到该种蓝色小药片进入到了酒吧、KTV等娱乐场所之后起的新名儿罢了。

    当然，从药房到洗头房，中间还有个过度。

    因为蓝精灵的镇静催眠速度非常迅速，使得许多抢劫犯利用了三唑仑催眠快的特点，多次“麻抢”得手。麻抢案犯一般先将药物混合在食物或饮料中，然后诱使受害人主动吃下，待药物发挥作用后实施抢劫。

    那个时候还经常出一些安全事故，主要是由于罪犯犯罪心切，所以给受害人用药的剂量一定会超过一般催眠所需量。和其他镇静安眠药一样，过量使用三唑仑会使人进入昏睡状态，甚至直接死掉。

    而后来进入到了各种娱乐场所，“蓝精灵”成为了毒品的替代品，是因为它一样具有成瘾性、危害性。吸毒者长期吸毒后，对毒品的感觉已“钝化”，没有明显的欣快感，而且毒瘾会给吸毒者带来失眠、焦躁、紧张、震颤等反应，这个时候，“蓝精灵”把被毒瘾折腾得半死不活的你直接催眠，它就能较快缓和不良反应，并能引起某种舒适感。

    你以为这是帮你戒毒？

    错！这么搞下去，你就会对蓝精灵上瘾！

    “本身作为人类机体来讲，蓝精灵也是一种毒素，所以肝脏会快速吸收它，难怪这家伙整副肝脏都被染蓝了。”高稻灵叹口气，“从药代动力学来讲，口服蓝精灵一刻钟就开始起效，2小时血药浓度达峰值。血浆蛋白结合率约为90%，五个多钟头之后，大部分经肝脏代谢，代谢产物经肾排泄。”

    “不过这位仁兄玩得大了点儿，他不知道自己的那个刺青师傅居然是用丝虫当针，用蓝精灵当染料，然后在自己的菊花上面纹印章。”徐步摇点点头，“经过皮肤直接进入人体，这种方式不需要经过消化道代谢，直接进入内循环，伤害是相当大的，急性肝功能衰竭，原因就在于此。”

    目前，当地刑侦大队已经开始排查全县的纹身刺青场所，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斩获。

    第六例，于嫦荣，女，四十二岁，死因：肾膨结线虫病。

    徐步摇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点，至少这具尸体该跟丝虫沾不上边了吧。

    不过说起来，这种寄生虫比丝虫更可怕啊。

    复勘结果跟徐步摇的检查结果是一致的，关键，在于致病源。

    于嫦荣是一个普通的农村留守妇女，据当地民警排查，她是从外乡嫁到滇西，不过两口子一直没有生育后代，她老公觉得无聊就南下广东打工去了，留下于嫦荣在村子里打理自家的田亩。

    按理来讲，滇西一带人的饮食习惯，断然没有生吃东西的搞法。

    而上一章我们也说到过，这种寄生虫不能以虫卵的方式直接进入人体，那样养不活的，它必须通过第二中间宿主完成第三期蚴的传递。

    “这个过程，会不会处在她给溪生科技公司采药的环节上？”徐步摇突然问。

    根据当地公安排查，于嫦荣完成采药之后，确实拿到了一笔丰厚的劳务费，而在夫妻两地分居的期间，这位阿姨一直就跟村子里的隔壁老王勾勾搭搭。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秘密，反正没孩子，她老公外出打工，不一样在广东那边花天酒地么。

    夫妻俩各玩各的，互不干扰，而且老公还经常寄钱回来贴补家用。

    全村人都视这对夫妇为奇葩。

    隔壁老王倒是很痛快的承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坚决否认是偷情，按他的话讲：

    “我俩睡一起的事情，她老公也知道啊，不但没说我什么，过年还来我家拜年呢。”

    至于说到于嫦荣赚的这笔外快，隔壁老王也不眼红，说他可不是惦记女人的钱，现在人死了，她的财产当然应该全数归她老公所有。当然了，拿到外快的那天，于嫦荣非常高兴的拉着老王去了一趟镇上，美美的下馆子吃海鲜呢。

    吃海鲜？

    “我看了他们发过来的公安讯问记录，很有意思。”高稻灵说，“你看啊，据这个隔壁老王说，他们之所以在一起，是因为双方都是独来独往，没什么牵挂，而且互相都还算殷实，也犯不着惦记对方的钱财，是清清白白的肉体关系。”

    “我去！”徐步摇骂道，“真是奇葩。”

    “不过他也交待说，于嫦荣是一个欲求很高的女人，老公常年在外，她睡过的男人可不少，虽然因为刚才说的原因，每天黏在一起的只有固定的隔壁老王啦。比方说，这里他抱怨过，说于嫦荣当天在馆子里吃海鲜的时候都不正经，一双眼睛直往饭馆的服务生身上瞄。”高稻灵顿了顿，“当时隔壁老王还在派出所里感慨，说现在的鲜肉小伙世界观真的有问题，明明那么大一把年纪的阿姨，竟然因为看她出手大方，还就真舔着脸各种巴结，不仅肆意让于嫦荣的手在他身上吃豆腐，还殷勤地给于嫦荣夹菜倒酒呢。”

    徐步摇倒是不在意：“世道是这样，现在的小男孩心机都诡得很。”

    可是，民警的调查报告显示：那家镇上的海鲜饭馆，全是女服务生，根本就没有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