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黎明之前3

  清晨，听到隔壁小院传出声音，魏老爷子连忙拄着拐杖出门，天冬惊醒了，揉揉眼睛紧跟而去。

    宫间家的大门紧闭，不过这对天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天冬迅速爬进来，宫间卿正在走廊盘腿坐着，犹如老僧入定，没有起身。

    他的面前摆着一把刀，用来剖腹自杀。

    天冬迅速打开门，惊恐地看着魏老爷子，张了张嘴，只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魏老爷子低声道：“宫间先生，我非常敬佩你的医术，战争结束了，对我们普通百姓来说难道不是好事。何必要绑在这架飞机上面，再陪着去撞一次。”

    “您的膏药对我的头疼病很有用，我一直想跟您和天冬说一声抱歉。”

    “你们要道歉，不过并不是对我的膏药和我个人，是对所有中国人。”

    宫间卿头低了下来，“我来到中国，得到比中国人高许多倍的薪水，还硬抢了您的院子，我从这场战争得过好处，并不是无辜的，哪个支持战争的日本人都不是无辜的。”

    “发动战争的都是恶魔！”魏老爷子激动起来，“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就算最后胜利，也得赶紧回归生活，不可能去找每一个卷入战争里的普通人讨债。宫间家已经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你这是一双救人的手，还是留下来吧。”

    宫间卿什么都没说，向魏老爷子深深一躬，久久没有起来。

    很快，黄大狗传来消息，小林三郎等人还没有抓到，千万要小心他们上门报复。

    一家人惊惧交加，轮班盯着街头巷尾的动静。

    随军翻译登门来请了一次宫间卿，希望他能在安葬好妻女之后回到医院戴罪立功，他们会保证他的安全，宫间卿答应下来。

    轮到琥珀值守的时候，车声呼啸而至，街口的人看到来者，立刻迎了上去。

    裴醒和魏远志相携归来，都累得够呛，互相搀扶，脚步踉跄。

    宫间家传来一声枪响，两人飞奔而去，用最快的速度穿过小街，穿过魏家大门，胡麦麦和琥珀已经推出梯子，两人同时飞身上墙，又同时对准院子另一头开枪。

    小林三郎打死宫间卿，正准备进屋内找寻宫间美子和宫间夫人，刚一转身就身中数枪，扑倒在地。

    裴醒和魏远志跳下来慢慢走到宫间卿身边，宫间卿迷蒙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看去，轻轻地，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永远闭上眼睛。

    又是一个傍晚，哈尔滨平稳过渡，秩序回归正常，终于到了告祭亡者的时候。

    一家人相互扶持来到墓园，发现魏山岳坟前摆着一瓶酒，两个酒杯。

    魏远志和琥珀交换一个眼色，几乎疯狂地跑上前。

    酒喝完了，酒杯仍有残留，看来人并没有离开多久。

    裴醒在四周搜寻一圈，胡麦麦仔细检查坟头，只是一无所获，这位访客十分小心，竟然一个脚印一点指纹都没有留下。

    看来是魏山岳某个不愿露面的故人。

    像这样的故人还有很多很多，大家放弃寻找，将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摆上，默然祭奠。

    漫长的黑夜过去，当年他护在羽翼下的儿女长大成人，已能独当一面。

    他是一个普通的引路者，提着灯，慢慢悠悠地走。

    一路走，一路告诉人们这里有风霜雨雪，这里有血坑，抬头，还有漫天星辰。

    人们纷纷从苦难中爬出来，仰头看着天空，然后跟着他一块走。

    有的人倒下了，有的人接过灯继续前行。

    黑暗并不让人惧怕。

    因为他们这些引路者就是一个个小小的光源。

    光源汇聚成大海，在那么多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夜晚，他使所有人相信，光明总会到来。

    所以，他们不仅看到了坎坷荆棘，还看到了这样落日熔金的绚烂美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们陆陆续续而来，得到确切消息的这一刻，大家才敢走出家门，带着祭品，带着他们能想到的一切好东西，来到这里，表达他们的感谢。

    天快黑了，人们匆匆来去，最后只剩下魏远志和胡麦麦留守。

    两人送别最后两位不相识的访客，终于完成这次不寻常的拜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穿过摇曳荒草，一只手长长伸过来，魏远志顺势伸手和她相握，同时附上安抚的笑容，却被她满脸的泪光吓了一跳。

    “怎么了？”

    “家里的人，都在上海，爷爷、外婆、爸爸妈妈、还有天冬的妈妈……”

    “我送你去，我跟你一块拜祭。”

    “不，不用了，已经找不到了。”

    “一个也找不到？”

    也许是魏远志的满脸惊疑吓到胡麦麦，她泪水更加汹涌。

    “我带着天冬，我们两个孩子……一直在逃命，哪都不敢去，甚至不敢……”

    下一秒，她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那些惨痛的光阴，悄然消散在满天星辰之中。

    他们一路跌跌撞撞走来，踏过刀山火海，终于等到了天明。

    这一路上的血泪灰霾，也该冲洗干净，重新上路，找寻更光明的前景。

    第二十三章完

    第三卷挣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