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寒双，少女，不明不为

  苏萧焕一时沉默，他伸出手去先给不明不为大师倒了一杯茶水，继而又给自己斟满一盏轻轻酌了一口，脸色不变道：

    “在下今日前来，却有一私一公二事想向大师请教，其中这件私事，亦需大师亲点不可。”

    不明不为大师见他面色沉重，微笑道：

    “即是私事，又特别指名于老衲，还请仙尊将所批之人的命格说出来吧……”

    苏萧焕面色沉重了几分，他抬眸，如剑一般的冷眸微微一蹙，似是有了几分犹豫，只听不明不为大师继而笑道：

    “论起修为德旺，以仙尊之能又何须向这天下间任何一人请教。老衲所擅，亦不过就是偶有机缘，可断这人世命理罢了。”

    苏萧焕一时不语，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端起茶盏又轻酌一口，良久方缓缓说道：

    “十三年前，暮商申时……”

    不明不为大师点了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去在茶盏中戳了茶水，继而缓缓将男人所说命格写在了木桌之上。男人瞥了一眼，不知为何一时眉头却锁的更紧了。

    只见不明不为大师双掌合十诵了一句法号，一圈淡土色的光芒渐渐泛起在了他的身遭，继而那些光芒又涌向了水珠而写的命格之上，竟是将那几个字从木桌之上带入了空中一时土色大盛毫无规律的变化着。

    它们时而化作圈，时而又化作方，时而聚，时而散，在那土黄色的光晕之中一刻不停的转换着形态，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不明不为大师缓缓睁开眼来，神色略微沉重的一指空中土色光芒道：

    “仙尊请看……”

    苏萧焕应声瞧去，却只瞧见那本毫无规则的土黄色光芒此时竟在空中凝成一个大大的‘無’字！

    苏萧焕眉头蹙的更深，不由转首看向不明不为大师道：

    “無……？还望大师指点……”

    不明不为大师笑的平静，他平凡的双眸笑意点点，就这样静静看着面前这个风华绝世的刑罚之司，深邃的目光之中有了几许说不出的东西。

    他合十双手向苏萧焕一礼道：

    “老衲这本事，却只能断得了人世命理啊。”

    苏萧焕素来平静的面上一时大变，以他冷静而淡漠的性子竟是‘唰’的一声赫然就从蒲垫上站了起来，一时面色极为复杂的看着面前不明不为大师。

    不明不为大师笑容依旧，见贵客起身自然也跟着站起身来，他合十双掌，向面前男人深深一礼缓缓道：

    “仙尊也无需惊慌，那孩子既然和仙尊夫妻二人缘分不浅。正所谓来之安之，安之受之，还请仙尊二人定要好好珍惜才是啊……”

    苏萧焕的面色几转，许久之后他深深合上了双眸，话语沉重缓缓道：

    “敢问大师，这世事百态，命理无常，世间之人都有为与不为，若不知是善是恶，却不知该不该为呢？”

    不明不为伸出手去一指适才男人喝过的茶水，一时笑道：

    “仙尊请看……”

    苏萧焕闻声瞧去，却听不明不为道：

    “不知仙尊以为，饮这一杯茶水又是该为而不该为呢？”

    苏萧焕皱眉，抬首又向不明不为看去。只听不明不为继而笑道：

    “仙尊在饮此茶之时，是否曾想过此刻饮下此茶或许能解渴，可进了嗓中之后却或许会呛到仙尊，进了肚中又或许会害仙尊闹肚。但无论如何，仙尊此刻，不依然还是毫无犹豫的饮下去了……”

    不明不为大师笑着合十双掌说道：

    “为与不为，皆在仙尊一念之间，这凡世间芸芸众生。为，未必为善，不为，未必为恶。却终究只有为后，才可知知是善是恶啊……”

    苏萧焕一时沉默着，只听不明不为大师又道：

    “是以，怀以善心并为以当下，便是这世间最大的为，亦是最大的不为罢。”

    苏萧焕微微点首，他如星辰一般的眸色之中凝重了几分，却又似乎渐渐亮起了一丝什么来。许久之后，竟也一合双掌向不明不为大师深深还了一礼道：

    “多谢大师指点。”

    他直起身来，就这样静静注视了一阵不明不为大师，竟是转身即要离去。

    不明不为在后微微一愣，不由开口唤了一声苏萧焕道：

    “仙尊，却还不知仙尊今日所来，所谓的公事又是何物？”

    男人的步伐止在了门口，他似乎微微偏过了半个身子向身后不明不为瞧了一眼，许久之后才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封信来。他两指捏着手中信件，几许沉默打量，也不回身扬手一挥便将那信件丢掷在了屋内木桌上淡淡道：

    “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前来，公事早已了在了私事之前。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大师心中既有如此大义大道，乃这佛陀之福，仙界六道之福，天下苍生之福。是以，今日这公事，不为也罢！”

    此话说罢，他竟是微一挥袖，踏步而去了！

    身后，不明不为一时微愣，他缓缓转过身来瞧向了适才男人丢在桌上烫着金边的信件。

    这一刻。

    纵是这位佛陀寺下年轻而又得道已久的高僧，面色竟也不由大为动容了起来。

    他颤抖着手缓缓将木桌上的信拿了起来，青年时候自己下山历练的一幕幕就这样悄然卷入了他的脑海。

    那在山野之间救了自己的平凡女子，那轻轻言笑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

    再后来的后来，到知道了她非人族的秘密，一念之间四大皆空悖逆佛祖的罪过……

    不明不为又岂止双手，此时纵连全身也在止不住的颤抖着。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手中攥紧的信封上已被汗水打湿，他转过身去，向那男人消失的方向久久瞧去，是最开始的字迹吗？

    不明不为诵了一句法号，就这样深深合上双眸来。

    好一个晓白山的苏萧焕，好一个天下间的刑罚之司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