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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世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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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難者也。夫兩喜必多溢美之言,兩怒必多溢惡之言。<span class="q">郭云:“溢,過也。喜怒</span> <span class="q">之言,常過其當。”</span>凡溢之類妄,<span class="q">成云:“ 類,似也。似使人妄構。” 正類,比也。凡過當之言,離於常情,故比類於妄也。</span>妄則其信之也莫,<span class="q">成云:“莫,致疑貌。” 正奚侗曰:“論語:‘無莫也。'邢疏:‘莫,薄也。'信之也莫,猶言信之不篤也。”</span>莫則傳言者殃。<span class="q">補此其所以為天下之難者也。應上文“人道之患”。</span>故法言曰:<span class="q">引古格言。揚子法言名因此。</span>‘ 傳其常情,<span class="q">宣云:“但傳其平實者。” </span>無傳其溢言,<span class="q">郭云:“雖聞臨時之過言而勿傳。”</span>則幾乎全。'<span class="q">宣云:“庶可自全。”按:引法言畢。</span>且以巧鬥力者,始乎陽,常卒乎陰,大至則多奇巧;<span class="q">釋文:“大音泰,本亦作泰。”按:鬥力屬陽,求勝則終於陰謀,欲勝之至,則奇譎百出矣。 補成云:“陽,喜也;陰,怒也。夫較力相戲,非無機巧。初戲之情在喜,終則心生忿怒,好勝之情,潛以相害。”武按:此喻溢惡。</span>以禮飲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亂,大至則多奇樂。<span class="q">禮飲象治,既醉則終於迷亂,昏醉之至,則樂無不極矣。 補成云:“治,理也。夫賓主獻酬,自有倫理。”云云。武按:此喻溢美。此兩喻,皆下文陪襯,亦即下文之喻也。</span>凡事亦然。始乎諒,常卒乎鄙;<span class="q">宣云:“諒,信。鄙,詐。”俞云:“諒與鄙,文不相對。諒蓋諸之誤。諸讀為都。釋地‘宋有孟諸',史記夏本紀作‘明都',是其例。‘始乎都,常卒乎鄙',都、鄙正相對。因字通作諸,又誤而為諒,遂失其恉矣。淮南詮言訓‘故始於都者,常大於鄙',即本莊子,可據以訂正。彼文大字,乃卒字之誤。說見王氏雜誌。” 正俞說非。俞謂 “諒與鄙,文不相對”。夫諒,信也;鄙,詐也。一正一反,俞據何文例,謂不相對?尹文子大道篇“能鄙不相遺,賢愚不相棄”,能鄙、賢愚,皆一正一反相對。淮南本經訓“仁鄙不齊”,仁與諒為同類。鄙可與仁對舉,獨不可與諒相對乎?又禮記樂記:“</span> <span class="q">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此就樂之正面言也。其反面則曰:“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此則正以諒與鄙相對也。至引淮南以證此文“鄙”應</span> <span class="q">為“都” ,不知淮南就軍亂言,謂軍亂始都城,常大於鄉鄙,以鄙較都地廣人多,亂易擴大也。各有取義,何可引以證此?俞亦自知“大”字未安,則又謂為誤,而引此“卒 ”字以正之。易“卒”於彼,彼文不安矣;易“都”於此,此文不安矣。蓋此文系寫傳言者貴信而不可妄,“ 諒”承上文“信”字,“鄙”承上文“妄”字,脈絡分明。如易“諒”為“都”,則“鄙”變為“</span> <span class="q">邊鄙”之鄙,此二句變成贅疣,與上文全無干涉矣。</span>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夫言者,風波也;<span class="q">如風之來,如波之起。 補“其作始”二句,承上啟下。夫言或溢美,或溢惡,如風波不定也。</span>行者,實喪也。<span class="q">郭嵩燾云:“實者,有而存之;喪者,縱而舍之。實喪,猶得失也。” 正郭說非。夫溢美、溢惡如風波之言,其言類妄,妄則非實矣。如使者遵行而傳之,非喪其實乎?</span>風波易以動,實喪易以危。<span class="q">得失無定,故曰“易以危”。正妄則傳言者殃。</span>故忿設無由,巧言偏辭。<span class="q">忿怒之設端,無他由也,常由巧言過實,偏辭失中之故。 補巧言始乎陽也,忿設卒乎陰也。</span>獸死不擇音,氣息茀然,於是並生心厲。<span class="q">獸困而就死,鳴不擇音,而忿氣有餘。于其時,且生於心而為惡厲,欲噬人也。以獸之心厲,譬下人有不肖之心。 補釋文:“茀,郭敷末反,李音怫。”武按:此喻陰陽之患。</span>克核大至,則必有不肖之心應之,而不知其然也。<span class="q">克求精核太過,則人以不肖之心起而相應,不知其然而然。 補克核大至,言遇事考慮成敗太過,則患得患失之心應之,即不肖之心應之也。此屬一己說,針對葉公過於患事之成不成而發,于本文義似較聯貫。又克核大至,過乎諒也;不肖之心應之,卒乎鄙也。</span>苟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終!<span class="q">宣云:“必罹禍。”</span>故法言曰:‘無遷令,<span class="q">成云:“君命實傳,無得遷改。”</span>無勸成。'<span class="q">成云:“弗勞勸獎,強令成就。”再引法言畢。</span>過度,益也。<span class="q">若過於本度,則是增益言語。 補上文“溢美”“溢惡”,乃君因一時喜怒致言之溢也。此之過度,</span> <span class="q">則傳言者過乎君言之限度也。遷令、勸成,即皆過度也。</span>遷令、勸成殆事,<span class="q">事必危殆。 補上文“妄則傳言者殃”,及“實喪易以危”,就危及使者之身言之也。此之遷令、勸成,則妨害所使之事矣。</span>美成在久,惡成不及改,<span class="q">成而善,不在一時;成而惡,必有不及改者。 補此對上葉公“若成若不成” 之問而答之也。言事之美成者,非倉猝可致,必須多經時日;如為惡成,後雖悔改,勢已不及矣。本書徐無鬼篇:“殆之成也不給改,禍之長也茲萃。其反緣功,其果也待久。”“殆之成也”句,即惡成不及改也。“其果”句,即美成在久也。可以互證。</span>可不慎與!且夫乘物以遊心,讬不得已以養中,至矣。<span class="q">宣云:“隨物以遊寄吾心,讬于不得已而應,而毫無造端,以養吾心不動之中,此道之極則也。補乘物以遊心,則心不至克核矣。讬不得已以養中,與上文“寓於不得已”,及“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同義。</span>何作為報也!<span class="q">郭云:“任齊〔三〕所報,何必為齊作意於其間!” 補報者,謂齊對楚報答之言也。子高見齊之甚敬而不急,慮其所報不足以厭楚王之意,則己必得罪,故甚栗之。是即作意于齊之報也。仲尼針對其病,故以“遊心”“養中”二語勉之。</span>莫若為致命。此其難者。”<span class="q">但致君命,而不以己與,即此為難。若人道之患,非患也。 正成云: “直致率情,任於天命,甚是簡易,豈有難耶?此其難者,言不難也。”武按:上言“傳兩喜兩怒之言,天下之難者也”,又言“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 ”,今勉以讬不得已以養中,於身且忘,況傳常情,不傳溢言,但直致君之命耶!此豈有難者,收繳上“難” 字。</span>

    <span class="q">〔一〕“讀”原作“謂”,據集釋引改。</span>

    <span class="q">〔二〕“必”字,據王氏原刻及集釋本補。</span>

    <span class="q">〔三〕“齊”原作“其”,據王氏原刻及郭注改。</span>

    顏闔將傅衛靈公太子,<span class="q">釋文:“ 顏闔,魯賢人。太子,蒯聵。”</span>而問于蘧伯玉曰: “有人於此,其德天殺。<span class="q">天性嗜殺。 補釋文:“</span> <span class="q">蘧,其居反。伯玉,名瑗,衛大夫。”</span>與之為無方,則危吾國;<span class="q">宣云:“縱其敗度,必覆邦家。” 補方,道也,法也。 </span>與之為有方,則危吾身。<span class="q">制以法度,先將害己。</span>其知適足以知人之過,而不知其所以過。<span class="q">釋文:“其知,音智。”但知責人,不見己過。 補足以知人之過而責之,而不知人之所以有過而原之。</span>若然者,吾奈之何?”蘧伯玉曰:“善哉問乎!戒之慎之,正汝身也哉!<span class="q">先求身之無過。補此句重要,統攝下文。下文形。身之外見者也;心,身之內在者也。就不入,和不出,即正身之謂也。</span>形莫若就,心莫若和。<span class="q">宣云:“外示親附之形,內寓和順之意。” 正此二句,說明正身之義也。形莫如就,謂身日與親近而順應之。下文“與之為嬰兒”數句,即就之說也。宣以順訓和,與下文意不合。蓋心如順之,則入而與之同矣,豈非與之為無方而危國乎?郭雲“和而不同”,義為近之。然本書山木篇云:“一上一下,以和為量。”上下以和為量,即不上不下而處中也。中庸雲“發而皆中節謂之和 ”,義亦猶此。文子上仁篇“和者陰陽調”,即陰陽不偏勝而為和也。淮南泛論訓:“陰陽相接,乃能成和。 ”謂陰陽相沖和也。廣韻:“和,不堅不柔也。”均有不偏不倚,而歸於中正之義。蓋職傅太子,位居親近,其勢自不能與之疏遠,故曰“形莫若就”也。然既不可與之同而危國,又不可與之迕而危身,二者之間,惟有不上不下,不堅不柔,調喜怒之陰陽,允執厥中而已,故曰“心莫若和”也。知北遊篇:“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此文亦言“正汝身”,正身者,乃所以致和也。“心和”二字,為本節主腦,亦本篇要旨也。</span>雖然,之二者有患。<span class="q">宣云:“猶未盡善。 ” 正宣注非。上祗言就與和,何得謂未盡善?此雲“ 有患”者,患在下文入與出也。</span>就不欲入,和不欲出。<span class="q">附不欲深,必防其縱;順不欲顯,必範其趨。 正郭云:“入者遂與同,出者自顯伐也。 ”武按:就者,不過身與之近;入則同流,必致心亦附</span> <span class="q">之,則損和矣。出者,表而出之也。下文“積伐而美者”,即出義也,出則非和矣。又上文“ 強以仁義繩墨之言炫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惡有其美也” ,亦可證“</span> <span class="q">出”字之義。達生篇:“無入而藏,無出而陽,柴立其中央。”柴立中央者,處和也,足與此義相發。</span>形就而入,且為顛為滅,為崩為蹶。 <span class="q">顛,墜。滅,絕。崩,壞。蹶,僕也。 補其德天殺,勢必傾危,入而與同,亦必同難,故為顛、滅、崩、蹶也。</span>心和而出,且為聲為名,為妖為孽。<span class="q">郭云:“自顯和之,且有含垢之聲;濟彼之名,彼且惡其勝己,妄生妖孽。” 正心和而出者,積伐而美也,即露才揚己也,故為聲為名。人君因案人之所感,且因其修以擠之,則為妖為孽矣。</span>彼且為嬰兒,亦與之為嬰兒;<span class="q">喻無知識。 </span>彼且為無町畦,亦與之為無町畦;<span class="q">無界限。喻小有逾越。補釋文:“町,徒頂反。畦,戶圭反。李云:‘町畦,畔埒也。'”</span>彼且為無崖,亦與之為無崖。<span class="q">不立崖岸。 補自“嬰兒 ”句至此,其義與應帝王篇“虛而委蛇,因以為弟靡,因以為波流”同。</span>達之,入於無疵。<span class="q">順其意而通之,以入於無疵病。 補釋文:“疵,似移反,病也。”句謂因勢而利導之,以入於無疵。此為日漸之德有成也。上“嬰兒”數句,就之實也,此則和之效也。如入或出,則不能致此矣。</span>汝不知夫螳蜋乎?怒其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勝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積伐而美者以犯之,幾矣。<span class="q">而,汝也。伐,誇功也。美不可恃,積汝之美,伐汝之美,以犯太子,近似螳蜋矣。一喻。 正“螳蜋”句,亦見天地篇。又淮南人間訓云:“齊莊王出獵,有一蟲,舉足將搏其輪。問其禦曰:‘此何蟲也?'對曰:‘此所謂螳蜋者也。其為蟲也,知進而不知卻,不量力而輕敵。'莊公曰:‘此為人而必為天下勇武矣。'回車而避之。”韓詩外傳同。成云:“螳蜋,有斧蟲也。”武按:螳蜋怒臂,莊公回車,其才實勇,故曰“是其才之美者也”。積伐者,屢屢誇稱也。積伐而美者以犯之,與上“強以仁義繩墨之言炫暴人之前者,是以人</span> <span class="q">惡有其美也”同義。謂屢以仁義之美,進言于太子,無異屢誇己有此美,而欲太子效之也。如此以犯太子,必致觸忌,而與螳蜋當車之所為相近矣,故曰“幾”也。或云:“伐”字,史記功臣侯表:“明其功曰伐。”小爾雅:“伐,美也。”幾,易系辭:“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猶雲端兆也。而,應如字讀。積伐而美以犯之幾者,謂積累功伐而才美者,即為犯人主猜怒之端。蓋妒才忌功,暴君通性,良弓走狗之禍,空梁燕泥之誅,于古數見,豈緣誇伐!即上文龍、比之死,因修見擠,亦非由誇也。此足備一說,然究不若前說之當。 “螳蜋”至此,為心和而出作喻。“積伐而美”二句,為下“匠石”數節之反面張本,“山木”“膏火”一段之正面張本。換言之,以下各節,即為此二句之正喻反喻也。</span>汝不知夫養虎者乎?不敢以生物與之,為其殺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與之,為其決之之怒也。<span class="q">成云:“以死物投虎,亦先為分決,不使用力。” 正此為“嬰兒”數句作喻,即為“就”字作喻也。</span>時其饑飽,達其怒心。虎之與人異類而媚養己者,順也;故其殺者,逆也。<span class="q">虎逆之則殺人,養之則媚人。喻教人不可怒之。再喻。 補自“養虎”句至此,達之入於無疵也。虎性殺人,逢其怒也。達其怒心,則媚養己者,而無殺人之疵矣。以喻太子,其德天殺,殺由於怒也。達其怒心,則無殺人之疵矣。能達其怒心者,就與和致之也。</span>夫愛馬者,以筐盛矢,以蜄盛溺。<span class="q">成云:“蜄,大蛤也。”愛馬之至者。 補釋文:“盛音成。矢或作屎。蜄,徐市軫反。溺,奴吊反。”郭云:“矢溺至賤,而以寶器盛之,愛馬之至者也。”</span>適有□虻僕緣,<span class="q">王念孫云:“僕,附也。言□虻附緣于馬體也。詩:‘景命有僕。'毛傳:‘僕,附也。'”補釋文:“□音文。本或作□,同。虻,孟庚反。僕,普木反。”</span>而拊之不時,<span class="q">成云:“拊,拍也。不時,掩馬不意。” 正注非。不時者,時而拊,時而忘拊也。忘拊之時,則馬不耐蚊虻之虐,而缺銜脫奔,必致毀傷途人矣。考成原疏云:“蚊虻</span> <span class="q">群聚緣馬,卒然拊之,意在除害。不定時節,掩馬不意,忽然驚駭,於是馬缺銜勒,人遭蹄蹋也。”成意如定時拊,則馬不驚。不知蚊虻之來緣也無時,拊之又何能確定時節?拊者,拂去蚊虻而已,著必不重,馬何至驚駭傷人?嘗見牧童猝鞭其馬矣,未見其驚傷如此也。如遇毒蚊群緣囋螫,而不為之拊,則真缺銜絕轡,狂奔傷人矣。</span>則缺銜、毀首、碎胸。<span class="q">成云:“銜,勒也。”馬驚至此。</span>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可不慎邪?”<span class="q">亡,猶失也。欲為馬除蚊虻,意有偏至,反以愛馬之故,而致亡失,故當慎也。三喻。 正王解本于郭、成。考郭釋“意”字,謂在於拊蚊,成釋“亡”字,謂失其所愛之馬,均非也。文之本義,謂器盛矢溺,愛馬之意有所至矣。然蚊虻僕緣,馬切身之患也。愛馬者,尤當隨時拊之。今不時拊,則其愛有所遺亡矣。此段為形就而入作喻。謂入與之同,乃求合人主,免犯其怒也。然偶失其意,即足致患。如愛馬者,可謂至矣,偶一忘拊,即致毀碎。推之應世,亦複良難,要當慎之而已。“</span> <span class="q">慎”字,總收上二“慎”字。</span>

    匠石之齊,至乎曲轅,見櫟社樹。<span class="q">石,匠名。之,往也。司馬云:“曲轅,曲道。”成云: “如轘轅之道也。社,土神。櫟樹,社木。”補藝文類聚八九、御覽九五八引“轅”作“園”。釋文:“崔云:‘道名'。”武按:總之地名也。司馬、成氏,未免臆說。釋文:“櫟,力狄反,李雲‘木名',一雲‘梂也'。”社,成云:“土神也。”禮記祭法:“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鄭注:“大夫以下,不得特立社,與民族居。百家以上,則共立一社,今時裏社是也。”周官大司徒職云:“樹之田主,各以其野之宜木,遂以名其社,與其野。”白虎通云:“社稷所以有樹何?尊而識之,使民望見而敬之,又所以表功也。”按此櫟社,蓋如周官說,以木名也。</span>其大蔽數千牛,潔之百圍,<span class="q">文選注引司馬云:“潔,匝也。”李云:“徑尺為圍,蓋十丈。” 正釋文:“蔽牛,必世反。李云:‘牛住其旁而不見。'潔,向、徐戶結反。”武按:如李說,圍十丈,安能蔽數千牛?“ 求高名之麗”</span> <span class="q">句下,引崔雲“環八尺為一圍”,方與蔽牛義不戾。</span>其高臨山十仞而後有枝,其可以為舟者旁十數。<span class="q">俞云: “旁、方古通。方,且也。言可為舟者且十數。” 正釋文:“七尺曰仞。或云:八尺曰仞。”武按:旁,崔雲“旁枝”,是也。俞說非。此“旁”字,跟上句“枝 ”字來。上文蔽千牛,潔百圍,形容正幹之大也。可為舟者十數,言其旁可刳為舟之枝以十數。此形容旁枝之大且多也。枝大,益顯幹大矣。此莊子行文之妙,且密而有法也。古者刳木為舟,旁枝之大者,斷而刳其內,即可成舟,如大幹,則不易如此刳用矣。俞乃不從其易而從其難。觀其原文,徵引多書,以證“旁”之為“方 ”,方有數義,又必限之為且。如此作注,亦太費周折矣。即依俞說,而以修詞之例審之。此段連用三“其” 字,為句中主格,均指幹言。如旁訓且,則“為舟”句系頂幹說,仍形容幹之大矣,不與上蔽牛之形容相複乎?況方義如儀禮大射禮“左右曰方”注:“方,旁出也。”據此,則照本字讀,固為旁枝;讀作方,亦旁出之枝也。俞原文尚有云:“在宥篇‘出入無旁',即出入無方。此本書假旁為方之證。”此說更非。所謂假者,本無此字,假他字以寓此字之義也。在宥篇“出入無旁 ”之上,即有“行乎無方”之“方”字,更何須假“旁 ”?如硬派為假,未免冤苦莊子。至出入無旁,應讀為 “依傍”之傍,謂塊然獨立,出入無所依傍也。如訓為方,于上文“行乎無方”犯複矣。且行可無方,既有出入,出入即其方也,何能雲無?總之,無一而可也。</span>觀者如市,匠伯不顧,遂行不輟。<span class="q">遂,竟也。文選注引司馬云:“匠石,字伯。”</span>弟子厭觀之,<span class="q">厭,飽也。</span>走及匠石,曰: “自吾執斧斤以隨夫子,未嘗見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視,行不輟,何邪?”<span class="q">補釋文:“輟,丁劣反。”成云:“止也。”斤,正字通“以鐵為之,曲木為柄,剞劂之總稱”。</span>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為舟則沈,<span class="q">體重。</span>以為棺槨則速腐,<span class="q">多敗。</span>以為器則速毀,<span class="q">疏脆。</span>以為門戶則液樠, <span class="q">李楨</span> <span class="q">云:“廣韻:‘樠,松心,又木名也。'松心有脂,液樠正取此義。” 正釋文:“樠,郭武半反。”武按:李楨原文“ 正取此義”下,尚有“謂脂出如松心也”句,于義方合。王遺此句,則為為門戶者,別屬液樠木,而非櫟矣。 </span>以為柱則蠹。<span class="q">蟲蝕。 補蠹,釋文“丁故反”。成云:“木內蟲也。”</span>是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span class="q">已見逍遙游諸篇。</span>故能若是之壽。”匠石歸,櫟社見夢曰:“女將惡乎比予哉?若將比予于文木邪?<span class="q">郭云:“凡可用之木為文木,可成章也。”</span>夫柤、梨、橘、柚、果、蓏之屬,<span class="q">成云:“</span> <span class="q">蓏,瓜瓠之類。” 補釋文:“柤,側加反。蓏,徐力果反。”成云:“在樹曰果,柤、梨之類;在地曰蓏,瓜瓠之徒。”集韻:“柤,詐平聲。”廣韻:“同樝,似梨而酸。”柚,集韻“餘救切,音右”。說文與“□”同,“條也”。書禹貢:“厥包橘柚。”傳:“大曰橘,小曰柚。”爾雅釋木:“柚,條。”注:“似橙而酢。”列子仲尼篇張湛注:“山海經曰:‘荊山多橘柚。'柚似橘而大。皮厚味酸。”武按:書傳謂“小曰柚”,誤也。淮南主術訓:“夏取果蓏。”高注:“有核曰果,無核曰蓏。”漢書食貨志: “瓜瓠果蓏。”應劭曰:“木實曰果,草實曰蓏。”</span>實熟則剝,剝則辱,大枝折,小枝泄。<span class="q">俞云:“泄,當讀為抴。荀子非相篇:‘接人則用抴。' 楊注:‘</span> <span class="q">抴,牽引也。'小枝抴,謂見牽引也。” 正泄,釋文:“徐思列反。崔云:‘泄、泄同。'”成云:“大枝損,小枝發洩。”武按:果累累者,必大枝也,故人每攀折之以剝果。小枝生氣,輒從大枝折處泄出,而易萎矣。故工於移植果樹者,一遇大枝剪折處,必用泥封,以免泄其生氣,則植之易於成長。此文正合此理。俞乃謂“泄字之義,於此無取”,改讀為抴。武以為于古人之書,照本字詁之,即或義未盡協,較之專輒改字改音者為妥。清之訓詁家,類蹈擅改之病,非武所敢苟同也。</span>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終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擊於世俗者也。<span class="q">掊擊由其自取。成云:“掊,打。” 補“柤梨”至此,申說上節才美犯幾之義也。</span>物莫不若是。且予求無所可用久矣,幾死,<span class="q">幾伐而死。 補成云:“幾,近也。”武按:“無所可用”者,謂無可得而用之也。櫟雖無用,特不可用為器耳,仍有用為薪之慮,故久欲求一無所可用之地以自全。幾死者,因人覬覦欲得為薪也。</span>乃今得之,<span class="q">郭云:“數有睥睨己者,唯今匠石明之。” 正社樹人民所尊,雖為有用,猶不翦伐,況無用者乎!乃今得為社,翦伐可免,故謂“為予大用”也。</span>為予大用。<span class="q">成云:“方得全身,為我大用。”</span>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與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幾死之散人,又惡知散木!”<span class="q">而,汝。幾,近也。 補汝以我無用,而謂之為散木,則必自以為有用,而非散人矣。不知有能者苦其生,有用者幾於死,汝幾死之人也,亦何莫非散人乎?散人又何足以知散木?</span>匠石覺而診其夢。<span class="q">王念孫云:“診讀為畛。爾雅:‘</span> <span class="q">畛,告也。'告其夢于弟子。”正王說非。本書非無“畛”字,如齊物論“請言其畛”是也,此如應為畛者,莊子何以不用,而必用診,以勞後人揣測改讀乎?莊子恐不如是之傎也。王氏原文云:“ 向秀、司馬彪並云:‘診,占夢也。'按下文皆匠石與弟子論櫟社之事,無占夢之事。診當讀為畛。”云云。武按:王氏之意,診既訓為占,占則必有端策拂龜之事,此意無乃太固?爾雅釋言:“隱,占也。”疏:“視兆以知吉凶也。必先隱度,故曰:隱,占。”然則匠石亦必以夢與弟子相與隱度之,故下有“密,若無言”之語也。此與占義合,即與診義合也。又前漢書陳遵傳: “馮幾口占書數百封。”然則“診”之雲者,匠石對其弟子口占耳。此義尤切,何勞繳繞傅會,擅改為“畛” 乎?</span>弟子曰:“趣取無用,則為社何邪?”<span class="q">既急取無用以全身,何必為社木以自榮?正玩注,訓趣為急,于文意不合。成雲“櫟木意趣,取於無用”,是也。文謂社之義在保民,為社即須盡保民之用,既旨趣在於無用,則為社是何意乎?注謂“以自榮”,于文無據。</span>曰:“密!”<span class="q">猶言秘之。姚鼐云:“密、默字通。田子方篇仲尼</span> <span class="q">曰:‘默!女無言!'達生篇:‘公密而不應。'” 正 “密”“默”二字,涵義各別。默,緘默不言也;密,隱秘勿泄也。此“密”下接“</span> <span class="q">若無言”,戒其無以以下諸語外泄也。其戒密之意,一以儆於夢責,恐複為櫟所聞;二以社為眾所祈福讬保之處,泄則恐眾知其無保民之用而來紛議。故此處以“密”字為當。至仲尼語顏以“默”,其義稍別。謂文王盛德,無容言議,故下即接以“又何論刺焉”之句,非有宣洩之慮也。故以“默”字為當。達生篇之“密”,乃魯公恐顏闔料敗之言宣聞於東野,必調緩其馬,或不致敗,即無以驗顏闔之言,故公密而不應也。以此見二字之未可隨意通用,且見莊子下字之精審也。</span>若無言!彼亦直寄焉,以為不知己者詬厲也。<span class="q">彼亦特寄於社,以聽不知己者詬病之而不辭也。司馬云:“厲,病也。” 補彼亦直寄焉者,謂彼非為社也,特寄於社而為社木而已。上“散木也”至“不材之木”數句,即詬厲之語也。“不知己” 三字,跟上“又惡知散木”句來。文謂彼之無用,乃大用也,人反以無用詬之,即不知己者也。</span>不為社者,且幾有翦乎!<span class="q">如不為社木,且幾有翦伐之者,謂或析為薪木。正為社與為社木,其義各別,注於此尚未認清。上直寄焉者,為社木也。而社之義在保民,遵社之義而盡保民之用,則為社也。列子周穆王篇:“幾虛語哉!”注:“幾音豈。”此謂即不為社義而施保民之用,然既寄為社木,民豈有翦伐者乎?以社雖無靈,人民必不致翦伐社木也。</span>且也,彼其所保,與眾異,<span class="q">保于山野,究與俗眾異,非城狐、社鼠之比。 正眾,指眾社木。言彼無為社保民之用,特寄於社,期乎自保,以免翦伐,非若眾社木之義在保民也,故曰“所保與眾異”。</span>以義譽之,不亦遠乎!”<span class="q">宣云:“義,常理。”按:彼非讬社神以自榮,而以常理稱之,於情事遠也。 正謂以尋常保民之社義譽之,不亦遠於事實乎!</span>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span class="q">李云:“即南郭也。伯,長也。”司馬云:“商之丘,今梁國睢陽縣。”</span>見大木焉有異,結駟千乘,隱將芘其所藾。<span class="q">向</span> <span class="q">云:“藾,蔭也。”崔云:“隱,傷於熱也。”成云:“駟馬曰乘。言連結千乘,熱時可庇於其蔭。” 補釋文:“乘,繩證反。芘,本亦作庇。藾音賴。”武按:“隱”字,玩注意屬下句,似應屬上句。崔訓傷熱,不知何據,恐系臆說。說文云:“隱,蔽也。”國語齊語“隱五刃”,注“藏也”。後漢書任光傳注“避也”。“其”字指大木,謂如有結駟千乘,避藏於其下,將可受芘於大木之所蔭也。此系借千駟之隱,以譬其蔭之廣,觀“將”字可知,固不必限於傷熱時也。</span>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異材夫!”<span class="q">言必可為材也。 補此“異”字,照應上“異”字。上言其形之異,此因其形異,而揣其材之亦必異也。</span>仰而視其細枝,則拳曲而不可以為棟樑;俯而見其大根,則軸解而不可以為棺槨;<span class="q">成云:“軸,如車軸之轉,謂轉心木也。”按:解者,文理解散,不密綴。 補“見”,明世德堂本作“視”,應從之。蓋見無心,視有意。句冠“</span> <span class="q">俯”字,即俯身視察之也。</span>咶其葉,則口爛而為傷;嗅之,則使人狂酲三日而不已。 <span class="q">李云:“狂如酲也。病酒曰酲。” 補釋文:“咶,食紙反。酲音呈。”武按:“咶”與田子方篇“舐筆和墨”之“舐”,釋文同音食紙反,故二字通。又按藝文類聚八八引“口”作“舌”,應從之。因咶葉者舌,應舌爛也。</span>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於此其大也。<span class="q">成云:“不材為全生之大材,無用乃濟物之妙用,故能不夭斧斤〔一〕,而庇蔭千乘也。”</span>嗟夫!神人以此不材!”<span class="q">由木悟人。宣云:“神人亦以不見其材,故無用於世,而天獨全也。” 補此與上段,皆言不材之木,明無用之旨,於義似複,而有不復者在。匠伯,攻木之工也,其於櫟,遙望即知,過前不顧;南伯則仰視俯察,舌咶鼻嗅,方知不材。不復者一。後木,枝拳根解,葉爛口而嗅致狂;櫟必無是,故觀者如市,而弟子屬厭。是知不材之度,後深於前。不復者</span> <span class="q">二。櫟非盡無用,而求無所可用,故寄社以自保;後木則不須如是也。不復者三。櫟似材而實非材,其沈腐液蠹之性,存於內而驗於後,非稔知木性者不辨,故用攻木之匠伯;後木拳解形於外,爛狂效於前,一經察試,即知不材,衡厥無用,無殊槁木,故用形如槁木之南伯。不復者四。以此知莊子所引故事,所用古人,非由率爾,咸寓深意,顧尚雲複乎?</span>宋有荊氏者,宜楸、柏、桑。<span class="q">司馬云:“</span> <span class="q">荊氏,地名。”宜此三木。</span>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杙者斬之;<span class="q">司馬云:“兩手曰拱,一手曰把。”宣云:“杙,系橛也。 ” 補成云:“狙猴,獮猴也。”釋文:“狙,七餘反。杙,以職反。”</span>三圍四圍,求高名之麗者斬之; <span class="q">崔云:“環八尺為一圍。”郭慶藩云: “名,大也。”(詳天下“名山三百”下。)成云:“ 麗,屋棟也。”補秋水篇:“梁麗可以沖城。”列子湯問篇:“昔韓娥東之齊,匱糧,過雍門,鬻歌假食。既去,餘音繞梁麗,三日不絕。”據此,則麗、梁、棟,一也。</span>七圍八圍,貴人富商之家求椫傍者斬之。<span class="q">釋文:“椫,本一作擅。”成云:“棺之全一邊而不兩合者,謂之椫傍。其木極大,當斬取大板。”</span>故未終其天年,而中道已夭於斧斤〔二〕,此材之患也。故解之以牛之白顙者,與豚之亢鼻者,與人有痔病〔三〕者,不可以適河。<span class="q">郭云:“解,巫祝解除也。成云:“顙,額也。亢,高也。三者不可往靈河而設祭。古者將人沈河以祭,西門豹為鄴令,方斷之,即其類是也。” 正前漢郊祀志:“古天子常以春解祠黃帝,用一梟,破鏡。”師古注:“解祠者,謂祠祭以解罪求福。”又淮南修務訓:“是故禹之為水,以身解于陽盱之河。”張湛注:“為治水解禱,以身為質。解讀 ‘解除'之解。”然則古是有用人求解於河之事,特未必真沈人於河耳。如禹以身解於河,但以為質,並未沈身。修務訓又雲“湯旱,以身禱于桑山之林”,亦不過斷發剪爪,權充犧</span> <span class="q">牲,亦未以身殉之也。鄴中沈人祭河,偶遇凶巫蠱惑,系一地一時之事,未可引以例常。如鄫子用人于次睢之社,距可謂春秋時凡祭社者必用人乎?又如御覽一○引莊子佚文云: “宋景公時,大旱三年。蔔云:‘以人祠,乃雨。'公下堂頓首曰:‘吾所以求雨者為人,今殺人,不可。將自當之。'”如其時人祠已成習,景公何至不從?亦系卜者一時之誣妄而已。</span>此皆巫祝以知之矣,<span class="q">以、已同。郭云:“巫祝於此,亦知不材者全也。” 補楚語下篇:“在男曰覡,在女曰巫。”注:“覡,見鬼者也。”周禮男亦曰巫。</span>所以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為大祥也。<span class="q">宣云:“可全生,則祥莫大焉。”</span>

    <span class="q">〔一〕“斧斤”,原作“斤斧”,據王氏原刻及莊子原文乙正。</span>

    <span class="q">〔二〕“斧斤”,原作“斤斧”,據王氏原刻及集釋本乙正。</span>

    <span class="q">〔三〕“痔病”,原作“痔瘡”,據王氏原刻及集釋本改。</span>

    支離疏者,<span class="q">司馬云:“支離,形體不全貌。疏其名。” 補廣韻五支下云:“漢複姓。莊子有支離意,善屠龍。”則此支離,乃疏之姓也。然莊多寓言,人名每寓妙旨,故下有“支離其形”之誤,司馬注亦未為非也。</span>頤隱於臍,肩高於頂,<span class="q">司馬云:“言脊曲頭縮也。”淮南曰:“脊管高於頂也。 ”</span>會撮指天,<span class="q">司馬云:“會撮,髻也。古者髻在項中,脊曲頭低,故髻指天。”崔云: “會撮,項椎也。”李楨云:“崔說是。大宗師篇‘句贅指天',李云:‘句贅,項椎也,其形如贅。'亦與崔說證合。素問剌熱篇‘項上三椎,陷者中也',王注:‘此舉數脊椎大法也。'沈彤釋骨云:‘項大椎以下二十一椎,通曰脊,骨曰脊椎。'難經四十五難云:‘ 骨會大杼。'張注:‘</span> <span class="q">大杼,穴名,在項後第一椎,兩旁諸骨自此檠架往下支生,故骨會於大杼。'會撮,正從骨會取義,又在大椎之間,故曰‘項椎'也。初學記十九引撮作□。玉篇:‘□,木□節也。'與脊節正相似。從木作□,於義為長。” 正釋文:“會,徐古活反,向音活。撮,子活反。”武按:朱桂曜云:“向音活,活疑括誤。”朱說是。因集韻等書,括亦古活切也。崔雲“會撮,項椎”,不知何據。凡言骨節者,無過素問、靈樞二書,並無骨名會撮者。李楨僅憑難經中一“ 會”字,即謂“會撮從此取義”,殊為武斷。考儀禮士喪禮“鬙用組”,鄭注:“用組,組束發也。古文鬙皆為括。”又詩</span> <span class="q">車轄“德音來括” ,傳:“括,會也。”可證“鬙”“會”“括”三字通用。詩小雅:“</span> <span class="q">台笠緇撮。”疏:“小撮持其發而已。”故會撮即束會而撮持其發也。寓言篇:“向也括,今也披發。”“括”字亦就發言。且張君房本“括” 下有“撮”字,益足證司馬之說是,而崔、李之說非也。</span>五管在上,<span class="q">李云:“管,腧也。五藏之腧,並在人背。”李楨云:“頤、肩屬外說,會撮、五管屬內說。”正會撮為髻,亦屬外說。</span>兩髀為脅。<span class="q">司馬云:“脊曲髀豎,故與脅肋相並。”</span>挫針治繲,足以糊口;<span class="q">司馬云:“挫針,縫衣也。繲,浣衣也。”正釋文:“挫,徐子臥反,崔雲‘按也'。繲,佳賣反。糊,徐音胡,李雲‘食也。'”成云:“糊,飼也。”武按:楚辭招魂:“挫糟凍飲,酎清涼些。”注:“</span> <span class="q">捉去其糟,但取清醇也。”是訓挫為捉也。集韻:“繲,居隘切,音懈,故衣也。”據此,則挫針治繲者,謂捉針縫治故衣也,全句祇說一事。若如司馬說,分為縫、浣二事,必非有常疾之支離所能兼任。即今市廛業縫補與浣濯者,亦尚分工而無兼者,可以推知矣。</span>鼓筴播精,足以食十人。<span class="q">司馬云:“鼓,簸也。小箕曰筴。簡米曰精。”成云:“ 播,揚土。” 正注非。釋文:“筴,初革反。崔云: ‘鼓筴,揲蓍鑽龜也。鼓筴播精,言賣蔔。'”武按:崔說得之。曲禮“龜為蔔,筴為筮”,儀禮士冠禮“筮人執筴”,楚辭“詹尹乃端筴拂龜”,足證鼓筴即揲蓍也。蔔筮之道,有□筴、揲筴、分筴、扐筴等事,句中 “鼓”字,足以該之。管子小匡篇:“握粟而筮者屢中。”握粟,猶之播精也。王應麟曰:“‘播精',文選東方朔畫贊作‘播糈'。”考畫贊為夏侯湛撰,其序云:“支離覆逆之數。”注:“莊子曰:‘支離疏鼓策播糈,足以食十人。'糈音所。”又史記日者列傳:“夫蔔而有不審,不見奪糈。”集解:“離騷經云:‘懷椒糈而要之。'王逸注云:‘糈,精米,所以享神。'” 索隱:“糈者,蔔求神之米也。言蔔之不中,不見奪其糈米。”據以上各說,可見古之買蔔者,必出糈以享神,蔔後,無論中否,糈歸蔔者。就享神言,謂之糈;就蔔者言,謂之精。猶之享神之牛謂之犧。糈與精,一也。支離賣蔔得糈,故足以食十人,如</span> <span class="q">為人簸揚精米,恐尚不敵治繲之糊口,惡能食十人乎?且試涉足鄉曲,從事箕簸者,所在可見,其人必仰項伸腰,以相揚扇,試問傴僂如支離者能為之乎?故鼓筴播精為蔔筮,不待煩言而解矣。</span>上征武士,則支離攘臂而游於其間;<span class="q">郭云:“恃其無用,故不自竄匿。”</span>上有大役,則支離以有常疾不受功;<span class="q">宣云:“</span> <span class="q">不任功作。”</span>上與病者粟,則受三鐘與十束薪。<span class="q">司馬云:“六斛四鬥曰鐘。”</span>夫支離其形者,猶足以養其身,終其天年,又況支離其德者乎!”<span class="q">成云:“忘形者猶足免害,況忘德者乎!”</span>

    孔子適楚,楚狂接輿遊其門曰:“鳳兮鳳兮,何如德之衰也?<span class="q">成云:“何如,猶如何。 ” 補成云:“姓陸,名通,字接輿。”武按:接輿,又見逍遙遊篇“吾聞言於接輿”句下之注。蓋楚之賢人,見人世危殆,讬於狂以自隱者也。見孔子周流各國,志在用世,故遊門作歌以諷之。史記孔子世家:“吳伐陳,楚救陳,軍于城父,聞孔子在陳、蔡之間,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因以至楚,在魯哀公四年。六年,自楚反乎衛。接輿作歌,即其時也。 正如,往也。德,指當世說,合下“來世”“往世”為三世。文言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當世則德衰,鳳兮鳳兮,欲何往乎?下“趨”字,即應此“往”字也。</span>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span class="q">郭云:“當盡臨時之宜耳。”</span>天下有道,聖人成焉;<span class="q">宣云:“成其功。”蘇輿云:“莊引數語,見所遇非時。苟生當有道,固樂用世,不僅自全其生矣。”</span>天下無道,聖人生焉。<span class="q">宣云:“全其生。”補此段言天下有道,惟望諸來世,見諸往世耳。然來世未至,胡可久待?往世已逝,渺難追尋。今值無道之世,惟有全生而已。必如此解,上“來世”二句方不落空。天地篇云:“</span> <span class="q">天下有道,則與物皆昌;天下無道,則修德就間。”足明此與上二句之義。</span>方今之時,僅免刑焉。<span class="q">補方今天下無道,僅免刑而生也。找足上“生焉”句。</span>福輕乎羽,莫之知載;<span class="q">易取不取。</span>禍重乎地,莫之知避。<span class="q">當避不避。</span>已乎已乎,臨人以德!<span class="q">宣云:“亟當止者,示人以德之事。”</span>殆乎殆乎,畫地而趨!<span class="q">宣云:“最可危者,拘守自苦之人。” 補天下有道,則仕而成其功;天下無道,則隱而全其生。行隨世變,不拘一隅,即在宥篇所謂“大人行乎無方”者也。孔子則不顧世亂身危,棲遑求用,猶之指畫一定之地,以自限其趨,必致跬步難行,惟有危殆而已。</span>迷陽迷陽, <span class="q">謂棘刺也,生於山野,踐之傷足。至今吾楚輿夫遇之,猶呼“迷陽踢”也。迷音讀如麻。 正吾亦楚人,未嘗聞“迷陽踢”之名,遍詢輿夫,亦無知者。當是王聞未審,不足據也。其曰“棘刺”者,蓋有所本。詩召南草蟲章:“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朱注:“薇似蕨而差大,有芒而味苦。山間人食之,謂之迷蕨。胡氏曰:‘疑即莊子所謂迷陽者。'”羅勉道云: “迷陽,蕨也。”羅說蓋本之朱注。其後林雲銘本之,陸樹芝本之,今王氏亦本之。然知薇蕨可食之菜,僅有薇芒,何至傷足,乃易為“棘刺”?然于迷陽終無關也。章太炎雲“陽借為場,迷場,猶迷塗也”,擅改原文,義仍未允。武按:郭云:“迷陽,猶亡陽也。”成云:“陽,明也。”司馬云:“迷陽,伏陽也。言詐狂。 ”林疑獨本之云:“迷陽,言晦其明。”陸西星亦然,云:“自昧其明。”諸說於義為得,惟郭以亡訓迷為不當耳。考說文:“迷,惑也。”又云:“陽,高明也。 ”詩豳風:“我朱孔陽。”傳:“陽,明也。”白虎通爵論:“陽,猶明也。”蓋莊子之道,在於離形去知。明者,知之所致也,故不尚明。亦如老子大知若愚,玄德、守黑之義。故其言曰“吐爾聰明”,曰“彼人含其明,則天下不鑠矣”,曰“夫明之不勝神也久矣”,曰 “滑欲於俗,以求致其明,謂之蔽蒙之民”,即不尚明之說也。曰“</span> <span class="q">各複其根而不知,渾渾沌沌,終身不離”,曰“聖人愚春”,曰“媒媒晦晦,無心而不可與謀”,曰“其合緡緡,若愚若昏”,曰“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載而與之俱也”,即迷明之說,亦即迷陽之說也。司馬訓伏陽者,言伏匿其陽而不露也。又曰“詐狂”者,人而迷明,則類狂矣。而莊</span> <span class="q">子實深有取於狂焉,亦猶仲尼欲得狂狷而與之也。在宥篇云:“倡狂不知所往。”庚桑楚篇亦有斯語。山木篇云:“道流而不明居。”繼之曰:“純純常常,乃比於狂。”又云:“倡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夫純常者,不居於明也;倡狂者,迷其明也。不知所往而妄行,即卻曲吾行,而非畫地而趨矣。方,道也。蹈乎大道,則不至傷吾足與吾行矣。且也,接輿狂者也,仲尼不狂者也。莊子於此,不假之他人,而特寓諸仲尼之行、與接輿之口者,蓋非仲尼不狂之行不足以啟接輿倡狂之論,且非狂者不知狂義也。莊子蓋有深意焉,豈漫然寓之乎?以上所言,特以司馬所注,無乖本義,因而為之發揮者也。請再以莊證莊焉。御覽七三八疾病部引莊子佚文云:“陽氣獨上,則為癲病。”素問著至教論雲“三陽並至如風雨,上為癲疾”,意亦相同。集韻:“癲,狂也。”此言陽氣獨上沖腦,則腦迷而為癲,即為狂也。又素問宣明五氣論云:“邪入于陽則狂。”此說于本句尤切。蓋迷陽者,因邪入之,故陽迷而為狂也。然則所謂 “迷陽”之陽,指身之陽氣言也。蓋莊子之道,重在凝神(見逍遙遊篇),而大戴禮曾子天圓篇云:“陽之精氣曰神。”然則凝神者,即凝集陽氣也。陽氣既勝,則獨上沖腦,腦迷而為狂矣。雖為修道未和所致,然莊子猶有取焉,以其如能和其陽,則猶可以至於道也。是以莊子又有取於和焉,故本書屢以和為言也。據此,則所謂迷陽者,乃狂之代名詞,楚狂自謂也。言吾狂乎狂乎,然於吾之所行無傷也;吾雖倡狂妄行,然於吾之足無傷也。乃以棘刺傷足釋之,何所取義乎?</span>無傷吾行!吾行卻曲,<span class="q">宣云:“卻步委曲,不敢直道。”補即倡狂妄行。</span>無傷吾足!”<span class="q">補喻吾德自足,而無損傷也。即蹈乎大方。</span>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span class="q">司馬云:“木為斧柄,還自伐;膏起火,還自消。”</span>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span class="q">成云:“桂心辛香,故遭砍伐;漆供器用,所以割之。俱為才能,夭於斤斧。” 補文子上德篇老子曰:</span> <span class="q">“ 鳴鐸以聲自毀,膏燭以明自爍,虎豹之文來射。”又見淮南繆稱訓,義與此同。</span>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span class="q">喻意點清結句〔一〕,與上接輿歌不連。歌有韻,此無韻。</span>

    <span class="q">〔一〕“句”,王氏原刻作“局”。</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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